「對不起。」女孩子。

「不用對不起,妳從未應允過我什麼。」男孩子。

「對不起。」女孩子哭了。

「不用對不起,有些事,一開始就已經決定好了,努力是沒有用
的。」男孩子強忍著,不讓眼淚掉下。

「對不起。」女孩子將臉埋在雙掌裡。

「不用對不起,不過妳要明白,有些事,是一萬年也不會改變的。」
男孩子堅定地說:「我永遠都在等妳當我的新娘子。」





粉紅女的眼淚滴在我的肩上。

「一個高中生承受打擊的極限在哪裡?當我的新娘子提前離開我
時,我突然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。」我看著肩上的眼淚,笑道:「真的,
有些事真的很嘔,我費盡心思追了八年的女孩子,卻被莫名奇妙的高
三帥哥在一星期內追走,害我當時變得很宿命論;愛情不是努力可以
得到的,再努力,再喜歡,也敵不過幹妳娘的姻緣簿,敵不過命運,
敵不過我們現在的工作。」

粉紅女拉著我,飛出車窗外。

「去看看小咪吧。」粉紅女說,我陷入迷惘。

去看一個別人的新娘子?

「這陣風很強,我們一個半小時就可以到彰化了。」粉紅女說。

我繼續迷惘著。

如果小咪不是我命中的新娘子,那麼,我跟小咪究竟是什麼關係?

單純的好朋友?

所有的親密關係,一切的甜美回憶,在我死後,竟全都歸零。

我看著身旁御風飛行的粉紅女,說:「月老的工作到底對不對?努
力真的抵擋不了緣份?」

粉紅女沒有回答,只是將頭靠在我的肩上。







小咪的窗口依舊開著,燈,也依舊亮著。

我跟粉紅女微微吃了一驚,因為菜刀猛男跟輪胎印女正坐在窗戶
的花盆上。

「我就知道你遲早會來。」菜刀猛男說。

「粉紅女,好久不見,聽說你們現在被稱作搞笑二人組。」輪胎
印女似乎跟粉紅女是舊識。

我黯然點頭示意,飄進了小咪的房間,看著小咪清瘦的背影。

小咪正坐在書桌上,整理著一桌子的照片,看起來很開心。

我嘆了一口氣,說:「shit!有了新男友,這麼快就學會笑了。」

我話一說完,小咪身體顫抖了一下,竟哭了起來。

「好好的,幹嘛哭?」我從後面摟住小咪,看著桌上的照片。

全都是我高國中以來的照片。







高中畢業前夕,我用油漆在學校網球場牆上,寫下「嫁給我!」
的宣言照。這張照片價值連城,足以讓我退學。

八卦山上,我跟阿義蹲在小咪跟思燕的前面,裝出小狗在主人腳
上撒尿的搞笑照。

高一時,小咪生日,我徵召二十個中心耿耿的僕人,舉起寫著
「Please marry me」的紅布條站在司令台的照片。這個舉動讓我們
全都記了支警告。

高三時,我跟小咪晚上一起留在學校唸書的合照。旁邊還有一個
火鍋。






「你們以前真好。」粉紅女走了過來,看著桌上的照片。

我點點頭。

我也只能點點頭。








「怪事。」菜刀猛男坐在花盆上說:「雖然我是新手,但也猜得出
這種事不常見。」

「我是十年老手,也沒看過這種事。」輪胎印女托著腮說。

「什麼事?」我問。

菜刀猛男指著小咪,說:「你看看她的手指。」

我低頭一看,尋找那條殘忍的紅線。

沒有。

我蹲下來仔細找,的確,沒有紅線的蹤影。

粉紅女淡淡地說:「這也沒什麼,紅線會因為兩個人實際的相處後
的觀感,決定是否要繼續緣份,要是小咪不喜歡你們幫她配的對象,
她的感情便會像無情刀那樣剪斷身上的紅線。這是月老的常識。」

輪胎印女「哼」了一聲,說:「第一,小咪根本沒有見到那個博士
生,紅線就消失了;第二,紅線不是被剪斷的,而是被燒斷的。」

粉紅女疑道:「燒斷的?妳怎麼知道?」

菜刀猛男拿起盒中的紅線,走到小咪身旁,說:「不只如此,還有
更奇怪的怪事。」

說著,菜刀猛男將一條全新的紅線綁在小咪的手指上,然後蹲在
一旁。

「這是條還沒選定男方的紅線,只是先繫在小咪的手指上。」輪
胎印女說。

此時,小咪手指上的紅線突然泛黑冒煙,接著竟自行燒了起來!

「怪事。」粉紅女愣住了。








我呢?

竟然有點高興。




「一定是小咪太愛我了,還無法接受新的感情。」我跳上小咪的
桌上,開心地說。

我蹲在照片上,看著正在拭淚的小咪。

小咪的嘴角,似乎泛著一抹笑意。

我親吻小咪的鼻子,說:「怎樣?看到我的搞笑照片,覺得回憶很
甜美吧?是不是有點後悔當初沒有早點答應我的求婚啊?」

「真的是怪事。」輪胎印女說:「如果不能接受我們替她選定的戀
情,紅線會斷掉是正常的,但要是連對象都不接觸就使紅線毀掉,就
很奇怪;還有,我是第一次看見紅線燒起來。」

粉紅女也說:「你們試了幾次?」

菜刀猛男說:「加上剛剛那次,六次,其中有四次動用了念力。」

我沒理會他們的對話,只顧著親吻小咪臉上每個地方。

輪胎印女看我發神經似的開心,居然說:「黑人牙膏,你不怕小咪
將來會去出家嗎?」

我呆了一下,說:「妳胡說什麼?」

粉紅女卻若有所思地說:「有可能,這種現象說不定是小咪斬斷七
情六慾的前兆,所以紅線一碰到她就燒。」

我看了看粉紅女,說:「那該怎麼辦?」

粉紅女說:「出家也沒什麼不好,多敲敲木魚可以,多念幾部經,
你也知道的,這對輪迴有益無害。」

我坐在照片上,看著小咪。

出家?

「不行。」我說。

「這對你也好,這樣就不必看著她嫁給別人了。」菜刀猛男說。

我慢慢地說:「小咪需要的,不是佛珠跟念經,而是一個愛她的人,
一個愛她愛得要命,非她不娶的人。」

邊說著,我邊捧著小咪的臉,說:「對不對?」

小咪閉上眼睛,鼻涕跟眼淚牽著手,一起流了下來。

「ok,我會把這件怪事報告給大月老,看看祂老人家怎麼處理。」
輪胎印女說。

我捏著小咪的臉皮,說:「整天亂哭一通,醜死了,趕快交一個男
朋友吧,不要跑去深山當尼姑。」

輪胎印女跟菜刀猛男看我忙著發癡,相顧一笑,便飛走了。

至於粉紅女,則偷偷躲在窗戶緣木上坐下,背對著我。

我拿起褲袋裡燒爛的鑽戒盒,打開,拿出閃閃發光的戒指。

「祝妳找到幸福,不,願幸福找到妳;這枚屬於妳我的鑽戒,我
來不及為妳套上,現在,我再問妳一次........」

「小咪,我在這宇宙最愛的人,妳願意嫁給一直想娶妳的我嗎?」

戒指閃閃發光。

小咪緊緊抓著照片,將照片幾乎撕裂,心神激盪。

「再不說話就是默認囉?」我笑著,把戒指套在小咪的左手中指
上。

終於,我為此生摯愛戴上了戒指。

終於。

「再見。」我跳下桌子,說:「不要傻呼呼地出家啊!」

粉紅女回頭看著我,臉上都是新鮮的熱淚。

「妳也很愛哭。」我笑著,拉著粉紅女飄出思念的角落。









麥當勞,涼爽的冷氣。

「以前我大學時,聽說在英國有個怪人宣稱自己跟一頭母牛相
戀,想在農場跟那頭無辜的母牛結婚,這是怎麼一回事?這是命運的
偶然,還是月老的惡作劇?」我說,舔著倒楣小孩手中的蛋捲冰淇淋。

粉紅女哈哈大笑,說:「那件事很有名!前輩一代傳著一代流傳下
來,在月老界是個經典笑話。」

我嘻嘻笑:「快別這麼說,昨天我們去探望阿湯,他不是當著上百
人面前猛親蔣公銅像嗎?這以後也會是月老界的笑談。」

粉紅女喝著小孩的可樂,說:「不過呀,母牛那案子可不是月老做
的,是邱比特的惡作劇。」

我見怪不怪,說:「喔,西方的神職體系。」

粉紅女點點頭,說:「我們下午再去看電影好不好?順便找個好男
人配對早上看到的上班女郎。」

我點點頭,說:「去哪看?我對高雄的戲院不太了解。」

粉紅女說:「不必擔心,問問土地公哪家戲院設備最好就行了。」

我說:「我們周遊台灣,倒也愜意啊。」

粉紅女調皮地趴在桌上,挽著我的手:「有機會我們渡海去澎湖玩
吧?」

我遲疑了一下,說:「鬼可以浮潛嗎?」

粉紅女笑著說:「不知道。」

我舔著冰淇淋,說:「過些日子吧,我想等小咪心有所屬了,我才
放心。我想每隔兩天就去看看小咪,要是我們跑去澎湖,風向不一定
都順,來回時間就會很趕了。」

粉紅女哀怨地說:「唉,我好可憐,以前我在世時,每個男人都處
心積慮地想帶我出場,有的還願意花三十萬包我出國玩一星期,沒想
到死了以後,居然身價暴跌.........」

我哈哈一笑,說:「走吧,問土地爺爺去。」
土地爺爺正在海之冰屋裡面,跟六個月老聊天。

「嗨!」我跟粉紅女打了招呼,拉把椅子坐下,桌上堆著臉盆大
的剉冰。

「粉紅色的美女,加上一塊燒焦的木炭,哇!我們遇到搞笑二人
組了!」一個拿著自己斷腿的傢伙說道。

「嘻嘻。」粉紅女似乎很高興,牽著我的手。

「在聊什麼?要玩牌嗎?」我說,將撲克牌放在桌上。

土地公是一個老婆婆,說:「他們剛剛告訴我一件匪夷所思的怪
事,在月老界流傳的怪事。」

粉紅女幫我搥背,問:「什麼怪事?」

一個嚼著檳榔,臉上躺著五道刀疤的月老說:「俺聽剛剛南下的月
老提起,中部有一個女孩子,一連綁上二十八條紅線都沒法子配對,
聽說還把紅線燒掉了,真是見鬼了。」

我大驚,說:「這女孩是不是住彰化?」

刀疤男說:「好像是。」

粉紅女疑道:「怎麼會是二十八條紅線這麼多?」

一個眉心插著一顆子彈的女人說:「本來聽說是燒掉六條,不過後
來又有好奇的月老親自跑去穿紅線,看看紅線是怎麼被燒掉的。」

一個沒有喉嚨的女孩子說:「聽說其中還有不少條紅線動用了念
力。」

刀疤男接著說:「俺等會也要北上看看,看那女孩子是怎麼一回事
....也許俺也會綁條紅線看看!」
眉心子彈女說:「據說這件事已經呈報給大月老了,祂老人家也不
曉得是怎麼回事,還委託彰化分區的城隍調查。初步已經排除是女孩
子想出家的原因,因為出家人也會被紅線惡整。」

我喃喃說道:「連大月老也不知道?幾千年來都沒有紅線被燒掉
嗎?」

一個資深的斷腿月老說:「大月老以前跟我泡茶時提到過,月老的
歷史上只出現過九次這樣的情形,每一次都是淒涼的愛情故事。」

土地老婆婆說:「就像梁祝那樣吧?」

斷腿月老點頭說:「嗯,都是歷史上有名的愛情故事。」

我呆呆地看著桌上的海之冰,說:「粉紅女,我們去彰化好不好?」

粉紅女點點頭,牽著我跳上路過的狂風。

「再見!搞笑的!」七個鬼大叫。






這道狂風好急,就跟我的心一樣。

「你怎麼追回小咪的?」粉紅女輕輕靠在我的肩上,說:「我想聽
聽你的愛情,補足我所失去的。」

「如果我的故事可以補足妳的苦,」我看著身旁的旗袍美女,說:
「那我全都說給妳聽。」







基本上,我討厭挨槍。

那是基本上。

有些情況,我不反對吃子彈。

「碰!」人群散開,伴隨著尖叫與鮮血。

我倒地,看著趴在一旁的小咪,雙手仍緊緊抱著她。

我實在喜歡這雙充滿關切與驚慌的眼睛。

平日中槍的機會太低,而這顆子彈來的正是時候。

銀行搶匪跨上機車,揚長而去前,竟對著玻璃大門開了一槍,我
趕忙抱著小咪倒下,但速度實在沒有子彈快,我的肩上似乎流著鮮血。

如果上天曾經幫過我,恐怕就是賞我這顆子彈吧?








粉紅女撥開我的袖子,看著肩上的傷疤,說:「每個男人都吹噓願
意為了愛人而死,你這笨蛋倒真的做到了。」

我笑著說:「這是信念。」

粉紅女奇道:「信念?」

我說道:「信念。我認定小咪是我的妻子,在她嫁給我之前,我們
是不會死的。」

粉紅女說:「你的愛情觀好自我。」

好自我?

粉紅女幽幽地說:「也好感人。」

我繼續說道:「總之,我在醫院躺了一個星期後,就必須挺著沒力
的右手上聯考戰場,寫的速度慢,加上腦子還昏昏的,所以只考上了
東海。」

粉紅女接口道:「我猜猜,小咪也填了東海?」

我得意地說:「沒錯,只是中了一顆子彈,就贏得美人心,實在應
該常常中槍。小咪被我的真情感動,於是放棄去台大跟學長相會,跟
我一起念了東海。」

粉紅女偷偷拭淚,說:「聽你說了這麼多,我心裡突然揪了一下。」

我扮個鬼臉,說:「說不定,妳已經愛上我了。」

粉紅女捶了我一下,嗔道:「我是感嘆自己都沒遇到好男人,他們
都是純種的色狼。」

我看著難過的粉紅女,說:「別難過啦,別忘了有個色狼正抱著蔣
公銅像猛親咧!」

粉紅女哽咽地說:「那後來呢?你們在大學成為男女朋友了?」

我紅著臉,不,應該看不出來,總之我難為情地說:「雪特,小咪
只是跟我念了同一所大學,卻不當我的女朋友,害我莫名其妙又追了
她四年,跟她一起唸書、打工、同一個社團、同樣的營隊、同樣的朋
友。總之,她就是不給我追到。」

粉紅女也搞不懂,說:「她好變態。」

我說:「我當時也覺得,所以在我畢業前夕終於狠下心來,交了一
個大一學妹當女友。」






粉紅女吃吃笑開:「你的信念呢?」

我說:「永遠如一。」






「不是吧?據我的了解,這是荷爾蒙的關係吧!」粉紅女親著我
的脖子,說:「黑人牙膏,你上了你學妹對不對?」

我發窘道:「是荷爾蒙沒錯,但我懶鳥狠乖,沒上我學妹。」

粉紅女感覺狂風驟弱,於是牽著我跳上另一陣勁風。

我繼續說著生前的故事。









東海大學畢業典禮,大草皮。

數百個人圍觀一場鬧劇。

「你去死去死啦!我以後都不要見到你!」女孩大哭,推開男孩
的照相機。

「應該說這句話的人是我吧!」男孩摟著另一個女孩,怒吼。

「你怎麼可以丟下我一個人.......機器人大戰、為我念精誠、陪我
唸書、拉著我蹺課看電影、為我....為我擋子彈....嗚...都是騙人的!」
女孩把鮮花摔在地上,號啕大哭。

「我的努力一直都沒用!都沒用!我追妳那麼久妳都不肯跟我在
一起,別人一牽妳,妳就跟人家跑了!我算什麼!上個月妳網友說要
追妳,妳竟然說要好好考慮一下?!幹!我比不上一個妳從未看過的
男人嗎?」男孩把相機丟在地上,憤怒地咆哮。

「嗚~~~~」女孩蹲在地上,氣得大哭大鬧。

男孩從未見過女孩子這麼胡鬧,氣竟消了一半。

「對不起。」男孩子嘆口氣說。

「不要跟我說對不起!」女孩咬著嘴唇,看著草地上的小野菊。

「對不起,我真的追不到妳。」男孩子轉身,就要走。

就要走。

就要走出女孩子的生命。

「不要走!」女孩大叫。

男孩不明白,但停了下來。

「我.....我不是不當你的女朋友....我只是要你一直追我!」女孩
紅著眼,大聲說:「我只是很喜歡很喜歡你追我的感覺...嗚....我好怕
你跟我在一起以後,就突然不要我了嘛~~~~嗚~~~~~」

女孩一直哭,男孩也一直哭。

圍觀的數百人,也一起哭。

「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啦~~~~~嗚~~~~你知不知道這年頭要找到
一個真正願意幫我擋子彈的人,有多.......嗚~~~有多困難~~~~~」女
孩的鼻涕跟眼淚攪和在一起。

男孩身旁的女孩掙脫了男孩,淡淡一笑:「你們才是最登對的,再
不走,我要被大家用石頭砸扁了。」

男孩歉然說:「sorry......」看著女孩摀著臉跑出人群。

男孩看著摯愛的女孩哭花的小臉,覺得這張臉真是人間最美的景
色。

「看這裡。」男孩撿起草地上的照相機,對準女孩。

「走開啦!」女孩摀著臉,不讓男孩拍照。

「我搞不懂,一下要我滾,一下子說我走了妳會死掉,一下子又
叫我走開。」男孩笑著,把臉上的眼淚都笑落了。

「我哪有說我會死掉!」女孩抽抽噎噎地笑了。

「嫁給我!」男孩大叫。

「不要!」女孩也大叫。

「至少當我的女朋友吧!我連妳的手都沒牽過!」男孩嘶吼著。

女孩別過臉,但隱藏不住幸福的笑意。

「答應他吧!」一個穿著畢業服的長髮女孩擦著眼淚道。

「答應他吧,讓我在畢業前留下一個難忘的美好回憶吧!」一個
拿著籃球,畢業服亂穿的男生大叫。

「答應他吧!」「答應他吧!」「答應他吧!」「答應他吧!」

男孩拿著相機,賊兮兮地等待他期待的瞬間。

女孩擦掉眼淚,說出男孩子期待十四年的咒語。





「女朋友就女朋友。」

「喀擦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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